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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这天， 家里最后一白菜也吃完了。

这棵白菜是奶奶早就预留出来的，瓷实的菜心，被菜帮包裹的严严实实，奶奶用手掂量了下，抚摸着白菜肉眼可见的叶脉纹络，用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做出来决定和判断。这棵白菜的重量够一家子包一顿饺子的，外面的帮子没有破损，最大限度会保留住，菜心里面的水分。托在手里，又不特别的压手，应该是大量多余的水分，也在一个冬天里，蒸发的没有一丁点多余了。当下蕴含的汁水，即保持了它做为白菜口感，又不能被逐渐和熏的春风唤醒撩动它的生命记忆，悄悄的在里面生长。

过了正月十五，家里的粉条吃完了，最后一点海带也在实在没有咸菜下饭的那天，被奶奶用开水烫软乎了，切成丝，搭配上半截干瘪的葱，用油盐酱油醋调了，盛在打了两个锔子，团支莲花的青花盘子里，端上了桌子。

这个盘子，有年头了，一直舍不得丢掉。奶奶总是把老辈子传下来的东西，当做宝贝。比如一个大瓷盆，一个底上钻了洞的瓦缸。那一年绿豆和黄豆收的多了，就用这缸生绿豆芽和黄豆芽。

爷爷说，要是切点白菜心配上就好了，这样光吃海带有点硌牙，还有一股子腥味。我们是内陆平原，村子四周都是庄稼地，连个高点的土堆都没有。村中三个坑塘，夏天积存的雨水，也会有清波荡漾的画面。班上学习最好的同学，写作文，也无法想象出山和海的样子。离海最近的时候，就是过年，当年货买回来的海带，和睁着眼睛的一两斤带鱼。

奶奶听爷爷说到白菜，起来到荫凉的里间屋，把这棵白菜抱了出来。

白菜已经没有了原来的颜色，最外部的菜帮子已经是灰白色，奶奶用手轻轻感觉了下，放心的对爷爷说，好着呢，没事。爷爷放下筷子，把嘴里的馍馍咽下去，喝了一口疙瘩汤说。你看下菜根，有没有长绿芽。

奶奶就仔细的去看白菜根，原来硕大参差不齐的根系，已经被用菜刀削减的，仿佛奶奶洗完头后，不大不小的发髻。我凑过去看，用手去摸，奶奶看了又问我，有没有绿点，听到我否定的回答，更加相信这棵白菜，放到二月二是可以的，奶奶放心的嘘了一口长气。

我肚子里的油水，已经寥寥无几了，过年看着就难受的肥肉，也开始回忆它的香。想起去姥娘家，大姨把她包子里的肉挑出来给我是疼我。

二奶奶来串门，说起来这一天天的过的真快，今年也许是过年忙活的，年前二十八蒸桩，揉面揉的膀子疼，自己用手搦用热东西捂，都不管用，看来真的老了。说着指指我，小的一个劲的长。把咱们都给拱地里去了。

听了这话，我看看正当门坐在板凳上的俩个老妈妈，心想是不是我不长岁数和个头，她俩就不会老去呢！

二奶奶又问奶奶，二月节怎么过，她担心初一魏家湾大集上，青黄不接的时候，什么菜都要贵。奶奶说，留了一棵白菜呢，买点肉包顿饺子。

二奶奶质疑的口吻，能放的住，别到时候烂了，就是不烂也发苦了吧。奶奶自信的回答，好好的，配上肉保证把苦味遮了。你说又没有别的菜，西葫芦下来还早着哩吧。

生产队的菜地，围绕着井十亩多。分到每家，就一两分地。巧的是这口青砖沏的井，不管是人摇辘轳还是驴拉水车，浇一遍菜地，水刚刚够用。有几次临近四队的人，看都浇完了，就和队长打了个招呼借了用，浇他们的菜地。辘轳下到井里，十几斗就触了底，等着水在长上来，先前浇的早都渗下去了，就这样大半天也浇不了一畦。

因为这样，白菜的产量是受限的，每一个冬天，白菜又是主要的菜蔬，早晚萝卜条，豆蚀韭茄添倍着点，要是放开了吃，过年的白菜馅饺子都够呛了。每家都是专门留几棵，只不过奶奶要把最后一棵白菜，留到二月二。

我家白菜就剩这一棵的日子是正月十六，另一棵和它做伴的过十五吃了。它还要存放半个月，用来诠释又一个节日。

农村过节，都是用一顿饭来度过的，饺子是主打，也可以是包子，关键是看厨房里的时令蔬菜适合做什么，买点肉搭配上就很知足了。

二月二这天，爷爷去了铁工厂，爹去拖拉机站了，娘，哥哥姐姐去了学校。我看着奶奶把肉切了收在盆子里，用酱油花椒面盐喂上。然后把那棵白菜拿出来，用菜刀沿着菜根切下。那一刻奶奶的表情很是凝重，顺着刀口，开始剥菜帮，第一层是干巴的，第二层是干巴，第三层还是。

奶奶不剥了，叹了一口气，把白菜放到案板上，用刀一下把白菜剖开。我瞪大眼睛去看，那白菜最中间有点淡绿色，周遭是鹅黄色，外围白生生的，竟然是好端端的。奶奶笑了，整个人都轻快起来，两只小脚里里外外的忙活，调馅擀皮，不到半晌，两盖垫饺子包好了，只等着全家人回来了！

我想不通奶奶为什么没有了勇气，去面对一棵白菜的好坏，也许是没有第二个选择了，她担心的是，一家子过节没得饺子吃，这一刻竟然如此看重这一棵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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