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圆饭
7.7分
HD
1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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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简介
文（原创）/ 米克
（本文近五千字，建议收藏阅读）
1967年，张彻导演的，由香港邵氏电影公司出品的武侠片《独臂刀》上映，获得观众认可，票房过百万（相当于今天过亿）。本片和之前武侠片的戏曲风格加神怪特效迥然不同，是一部开宗立派的作品，被称为“新派武侠片”。此后这个类型的电影被大量制作，成为邵氏电影以至香港电影史上的一个主力类型片，好比美国好莱坞的西部片类型。一直到1971年左右，民国功夫片和李小龙的兴起，这股新派武侠片潮流才渐渐退去。
今天重温本片，我们依然会觉得本片是一部好电影，依然能被影片本身的艺术魅力所打动。
本片里不少创新要素为之后的新派武侠片所模仿：
1、武打设计，比如反派发明的克制正派的可以夹住对方金刀的特殊兵刃和招式，完全是武术指导的智慧结晶。这比之前戏曲武侠片里简单的比划可是前进了一大步。
2、喷溅的血液和伤口以比较现实主义的镜头画面直接呈现出来，直接刺激观众的眼睛和神经。这对于之前看管了戏曲场景的观众，绝对是一个震撼。
3、胡子拉碴的男主，和时不时出现的裸露肌肉发达上身的男演员散发着男性原始粗犷气息，一扫之前武侠片奶油小生的脂粉气。
另外，精心安排的剧情发展层次和主次人物之间的性格塑造是环环相扣的。这使得影片引人入胜，毫无拖沓感，观众在110多分钟的故事里，始终保持着对故事戏剧张力和人物性格的敏感度。一般的这类港产影片也就90分钟左右。
但影片的魅力不仅于此，因为现在来看这部1967年的电影，当时观影的一些历史条件早已经改变。作为现在的我们，已经看过太多的武打场面，看过太多的更加真实的血肉画面，而电影讲故事的技巧也早已经是流派林立，仿佛当年的武林了。所以这些技术层面的革新对我们当代的观众一定是达不到当年的效果的，但我们为什么还是觉得这是一部好电影呢？
细想一下，我觉得影片里某些与人性有关的深层的东西，可能才是真正打动我的地方。
而这种对人性的深层刻画主要体现在由性格男星王羽饰演的主要角色方刚身上。
一、作为家奴的父亲，用自己的性命为方刚换来了一个徒弟的身份，然而这种取得方式却也让方刚先天有一种屈辱和自卑感。
大部分电影的开头都会为全片奠定一个基调，本片的开头部分就是理解方刚这个人物的一把钥匙。
方刚的父亲方成是大侠齐如风的家奴，在一次齐如风被仇家用计迷晕后，挺身而出，用性命救了齐如风一命。
在生命最后一刻，方成对齐如风说，老爷，我从小跟随你，蒙你传授武艺，今天拼了这条命，并不后悔，只是...，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因为作为一个家奴开口向主人提要求是不太合规矩的，也说明方成是个老实厚道的人。不过也可以解读为方成的一种试探，不过一个要死的人这时候还动心眼不是太可信。
齐如风很聪明马上替他说了，你只是不放心你的儿子，方成你放心好了，明天一早我就让刚儿拜师。听到这话，方成的脸上显出了一种超乎寻常的喜悦，可以说是种惊喜，甚至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追问道，你是说...？
齐如风马上说，我是说收他为徒，并进一步说，我把他当成我的子侄一样看待。方成马上让儿子给齐如风磕头，即马上办仪式承认既定事实。齐如风扶起少年，对他说，以后叫师傅不要叫老爷了。仪式已成，名分既定。
方成看到又笑了，这次是欣慰的笑，后边他忍痛站起来，当着众人的面拔掉了身上的刀，然后瘫倒死去了。这个最后的动作是做给众人看的，意思是说给老爷卖命是值得的，我死的值了，我是你们的榜样，以后你们好好给主人卖命，这是齐如风要达成的效果，方成这么做，算是对前面齐如风承诺的一种回报。
开头这个段落讲了方刚在齐家的徒弟身份，是由自己的父亲用性命换来的，这种方式换来的身份升级天然让方刚有一种屈辱和自卑感。父亲自以为为儿子换回了一个好前程，却不知也将儿子送入了一个身份的夹层中备受煎熬。
二、方刚实际活在两个阶层的夹缝之中，方刚这个人物在齐家的身份其实就像是蝙蝠：同样在天上飞，鸟类并不把他当同类，同样地上的哺乳动物也不把它当同类。
他在齐家有一个家奴的身份，其次他又有徒弟这样一个身份。尽管师傅把他当徒弟看，但除了师傅其他人都还是忘不了他的家奴出身。包括他的同门师兄弟，他的师妹，还有他的师母。那是一种富人对穷人的鄙视。
电影这样设定就不再是虚无的武侠幻象世界了，而是有很深刻的社会现实意义在内了。现实世界中，人生常常是处在由贫富差距所决定的社会阶级和阶层关系中，痛苦煎熬。
电影在方刚断臂前这一段落，处处在表现方刚在齐家这个环境中受到的各种刺激，分正反两个方面，正方是师傅，反方是师妹也是师傅的独女，两个富二代同门师兄弟，还有师娘。
他两个同门师兄弟，一个是富二代，一个是大侠二代，对和一个家奴做同门深深的不忿。处处刁难方刚，当然是背着师傅的。师傅为他们欺负方刚训斥他们，他们反而更加不忿，变本加厉。
师妹对方刚的态度比较复杂，一方面作为同门师兄弟，她是对他有好感的，男女之间那种好感。另一方面作为方刚的家奴出身，又让她把他当奴仆看待。这两个感觉混合在一起，我感觉起主要作用的还是奴仆那种感觉。她砍掉方刚手臂那一刀是潜意识下的行为，主人是可以随便处置自己的奴仆的，包括他的生命，这就是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她的师母影片中唯一的对白就是听说丈夫要把女儿嫁给方刚，心里老大不乐意，说方刚性格倔强，她家把方刚养大也对得起他爹了。其实包括方刚师傅在内都没有觉得方刚父亲的死，他们应该有多感激，一个家奴为主家死了是应当应分的，这才是他们的真实思想。
师母说完之后，师傅的一段欲言又止的话颇有意味。他说，他对方刚有一番打算，（招他为婿）倒不是为了他是方成的遗孤，接下来的话他没说，转到了别的话头上。接下来说的是他的仇家长臂神魔就要找上门了，自己老了，要退休了，弟子里就方刚是个练武的好料，要把掌门传给他。理一理这段话，意思就是要方刚给他家顶长臂神魔这个雷，就像当年方刚的爹方成那样。所以真正的恩师之情少，真实的利益算计多，这还是对方刚最好的一个人。
在这么冷酷的环境中长大的方刚，隐忍而痛苦的活着，直到逃走的那一天，还被人砍掉了一只手臂。
在断臂七天后，苏醒的方刚，嘶吼着讲出了自己内心的苦闷，那些话是对之前在齐家生活的一个总结。爹，你一生做人奴仆，还为主人舍了性命，孩儿实指望为你扬眉吐气，没想到如今一事无成，现在成了残废。这是父子俩在精神上的一种传承。父子俩都希望在体制内（齐家）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阶层的飞跃。父亲以为自己通过舍身救主，让儿子成功升级。儿子知道父亲的愿望并没有实现，自己还要接着努力。不过到此，这个愿望已经彻底幻灭。
其实看看之上齐家人的心思，方刚继续在齐家只会和他爹的命运一样，成为齐家的又一个忠臣，献上自己的性命，为齐家继续繁荣做垫脚石。所谓的晋级提升不过是驴子眼前的胡萝卜，可望不可及。
这里面的道理其实是阶级斗争的理论，被剥削阶级只有通过推翻剥削阶级才能实现自己的解放，任何机会主义和修正主义的中间道路都是走不通的。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导演张彻在影片中的隐藏意图，联系到1967年当地局势（百度一下），可能还真有点这个意思。好的电影人尤其是制片人和导演一般都对社会大众的思想变化有敏锐的嗅觉，要不怎么保证票房。
三、小缦姑娘是方刚的救赎，代表了一条中间道路。
如果说张彻在电影中真的是将方刚和齐家的关系，比喻为当时的底层工人和资方关系的话，那他并不是赞同阶级斗争的你死我活的方式的。
他安排了小缦救赎了方刚，并让小缦为方刚选择了一条远离斗争的道路。那就是归隐田园，安贫乐道，远离江湖。
以景喻情，前面方刚在齐家时候一直是冬天，在树林里方刚被断臂时更是雪下不停。后面小缦家里却是换成了一派生机盎然的春色。要知道邵氏的电影都是在制片厂内人工制景拍摄的，这样可以控制打光，已取得最佳的摄影效果，这是要花很多钱的。导演花老板那么多钱来搭成这两个前后对比的场景，其用意也就是要告诉我们方刚这个人物在齐家是往死路上走（冬天代表死亡），而在小缦家是获得了重生（春天代表新生）。张导的良苦用心我们不可不体会。
方刚说自己如果没有失去手臂，就还可以给人当个保镖或者做个教头，现在则成了废人。小缦说，你还有一只手，打鱼，种田都不耽误，方刚恍然大悟。这种小农思想真的是中国人若干年以来的看家思想。想想那些冒死参加革命的各朝各代的农民们，不就是为了能有自己的一小块土地，可以老婆孩子热炕头吗？
张彻导演是旧社会里过来的人，是国民党系统里的人，和蒋经国还有点联系。他这么安排也是他的思想的一种反映。至于这条中间道路政治上对不对，无数无产阶级理论家早就解释过了，咱就不多说了。
四、后面方刚一次又一次的救援齐家，表现了传统儒家的忠义思想，也是武侠片的精神内核。行动前与小缦的一次次对话，则是传统士人文化与小农思想的一次次碰撞，侠也是士的一种。
小缦这个人物设定很丰满，有自身的思想逻辑，有一套完整的小农思想基础下的情感诉求。
她和方刚的几次对话都提升了影片的精神维度，使影片内容更加丰满。
方刚练会独臂刀武功后很高兴，小缦则皱起了眉头。方刚说练会武功就不会被坏人欺负，小缦则说那也会找来很多麻烦，要是我爹不会武功，也没有那本武功秘籍，他也不会死，我和我妈也不会吃那么多苦，你练成武功还会待在这里吗，还不是去闯荡江湖，打天下，扬名声？最后这句是关键。
方刚有点慌乱，上前说，不，不会的，你对我这么好，人非草木，你以为我不知道。
小缦说，你现在是这么说，谁知道将来....
一个村姑能有这么细致的心思，也是让人惊奇了，可能单亲家庭的女孩子心思比较重吧。也赞叹影片对人物细腻的刻画。
方刚说，我答应你除非将来人家欺负到咱们头上，我绝不管别人的闲事。
小缦会心的笑了
后面就是一次次破例，第一次庙会打郑家的二个流氓徒弟，是为救过自己的王大爷父子。这个本能反应，直接就上了，只有一句话，王大爷和顺哥救过我的命，这不是管闲事。
第二次是在家里商量救不救被郑二爷抓住的师妹。
小缦说，你还是想着你那个师妹。方刚说，他虽然对我不好，但我师傅到底只有她一个女儿。
后面小缦偷听方刚和师妹的谈话，误会两人有感情，哭着跑开了，方刚追回去解释，自己救她是为了师傅，如果师傅这个没出息的女儿被玷污了，那师傅在江湖上的一世英名就完了，叫我师傅以后在江湖上拿什么脸见人。
小缦说，我妈常说宁肯嫁给一个种田的乡下小子，两人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可千万不要喜欢那种江湖子弟，他们为了什么师门名誉，就连性命都不顾了，我爹不也是舍了性命，为了保存那一本祖师爷传下来的书吗，妈说这种人逞英雄，挣面子，看上去有义气，有血性，堂堂男儿最容易使女人迷惑，喜欢上他们，叫我千万不要上当，偏偏我又....
方刚说。小缦，我一个残废的人，哪里还想在江湖上争强好胜，刚我还和师妹讲，我救了他就是报了师恩了，以后再也不会和他们见面了。只要你不嫌弃我，我就情愿做个种田的小子。
小缦问，你这是真心？方刚说我说的是真心话。小缦说，不行咱们要离开这里。你师傅一定会来找你的。
这段对话细致的演绎了一个小女人的心态，让观众看的津津有味。也由女子的柔情衬托出男主的刚毅。
第三次在客栈里，这次情况紧急，师傅家里危在旦夕，一个将死去的师兄弟将报信的任务托付给方刚。
方刚这次先是斩钉截铁的和小缦说，我要回到师傅那里去。前两次对话都是小缦主动，方刚被动，这次是方刚主动，小缦被动。首先他指着地上死去的师兄弟说，他们都是些热血男儿，也有妻子儿女，但为尽忠师门，把生死置之度外。这不单是师门荣辱的事，还关系到十几位师兄弟的性命，他们也和我们一样年轻，你忍心看他们被杀？我要是就这样一走了之，我心里这辈子能安乐吗？
这里点中了小农思想的要害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方刚的言行体现了高于小农思想的士人忠义思想。也就是说，在前面所分析的方刚与齐家的阶级关系里，方刚要遵守忠义的道德规范，这是中国传统儒家思想在处理阶层或阶级关系时给出的一个道路。这个思路镶入了中国文化的核心层面。
正是这个忠义思想最后指导着方刚救了齐家全家人的性命。也就是说，在这个忠义架构里，方刚还是没有脱离其父亲的宿命。
结尾，方刚又回到小缦身边，兑现了对小缦的承诺，这是信义的表现。
不过基于小农与士的思想冲突，可以猜想他们将来的日子肯定不太平。
总结：《独臂刀》是一部优秀的作品，电影在典型环境中塑造典型人物，将现实社会中的阶层和阶级矛盾用武侠片的形式表现出来，并将导演对这个问题的思考认识隐含于电影的人物和情节中。电影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忠信孝义融入了主人公方刚的性格塑造中，使得这个人物形象丰满而具有一种悲壮雄浑的中国侠士之美，成为中国武侠类型片的一部代表作品。
2020年6月14日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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