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罪巷

状态: 超清

主演: 丝柯·泰勒-考普顿 泰勒·梅恩 约翰·施奈德 丹尼尔·洛巴克 特洛伊·布伦纳 Dallas Page Travis Love 威廉·托卡斯基 Sailor Larocque 布克尔·霍夫曼 Renae Geerlings Ap 

导演: Péter,Engert

语言: 英语

首播: 2020(美国)

更新: 2024-04-01 19:02

类型: 恐怖片

3.8

剧情简介

故事:随母亲改嫁,后爸对我有求必应,调查亲爹死因才知他在赎罪"

本故事已由作者:不回去的乔,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谈客”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1

冬日向晚,金乌巷从东至西一条街,飘满烤红薯香味。

“称两只大的!”我笑着跟李大爷说。

爸妈都爱吃这个,我打算带两只回家,好逗他们高兴。

李大爷抬眼一看是我,却愣住了。

“十方!你怎么还在这呢?出事了不知道吗?没人通知你?”

一刻钟后,我冲进医院。

我爸跟马海伯伯打架,各自挂彩,我妈也晕厥了。

站在医院大厅,我腿肚子直转筋,一时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

正犹豫间,电梯上一阵混乱。

我抬头看去,只见两个男人正在扭打,一个脑门上裹着半拉纱布,一个手臂上流着血。

一个是我爸,一个是马海伯。

我冲过去扯开两人:“伤成这样还打?不要命了?”

我爸看着我,目光闪烁,突然找个机会就跑。他跑向的地方是急救室,我妈在里头。

我也想追过去,被马海伯拦住,他指指自己的脑袋:“你不想问问我们为啥打成这样?”

我突然觉得有点不认识他。伤成这样,他却在笑。虽然在笑,却又说不出的古怪。

“伯伯……”我刚想说话,突然我爸又跑了回来。

“马海!”他大声喊。

那一刻,爸的眼神复杂极了,混杂着狼狈,祈求,愤怒和茫然。

马海伯眉头一竖还想开口,急救室那里护士喊人。

我妈醒了。

2

我妈醒是醒了,却非说自己有点失忆,记不清当时发生的事。

我爸更是只会赶我回学校:“你自己算算都落了多少课了,听话,学业要紧。”

我不愿意。瞎子都能看出来,他们有事在瞒我。

那天如果不是我临时决定回家,估计连他们进医院的事,我都还蒙在鼓里。

照我爸的解释,马海伯伯是自己喝了酒撞伤,爸手臂上的伤也是不小心碰到。

哄三岁小孩子呢?

我不信他们的话,想找马海问个究竟,可我发现他居然不见了。

住处没有,能找的地方也都找了,还是没下落。我有点懵。

我一向只知道他是爸的朋友,平时到处打短工,偶尔会来我们家蹭饭,却并不清楚他的社会关系。

他这是去哪儿了呢?

带着满肚子疑问,我只能怏怏回到学校,每天定时往家打电话问平安。

捱了半个月,我到底不放心,所以又回了家。周五晚上有课,我乘高铁到家时,已经夜深。

打开门,妈竟然还没睡,独坐在沙发上,直着眼发呆。我喊她一声,差点把她吓得跳起来。

“十方?你怎么回来了?”

“不放心你们。我爸睡了?”我问。

妈不说话。我突然想起,在我家的停车位上,没看见爸的车。结合妈恍惚的样子,我的心又拎到了嗓子眼。

“没再出什么事吧?爸这么晚到底去哪了?”我连声问。

妈疲惫地站起来:“我给你做点吃的吧?”

“妈!”我提高声音。

妈终于回答我的问题:“他……他出去开网约车了。”

我人都傻了:“我们家现在很缺钱吗?都需要半夜三更开网约车赚钱了?”

3

无论我怎么问,爸妈咬死说家里一切都好。

“开网约车只是因为睡不着?”我问。

爸点头:“没错啊!”

“你手臂上的伤没事了?这样开车也不安全啊!”

“一点点皮外伤,不痛不痒的。”我爸挽起袖子给我看,伤口确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不要紧了,对吧!”我爸说着,拿眼睛瞥一下我妈。

我妈看都不看他,面无表情地走开了。

以前的妈妈绝不是这样的。

我妈和我爸是半路夫妻,袁朋是我后爸。说是后爸,他待我不亚于亲生。

我们家有个日杂店,一楼开店,二楼住家。

生意不好不坏,维持生计还是足够。我自小到大,该花钱的地方,爸从没吝啬过一分。

他们也一直没再要孩子,我爸觉得一个孩子最好,他把家中资源全紧着我一个人,势必要我成为青年才俊。

他待我妈也特别好,我妈一样处处想着他,两人平时甜蜜恩爱。

可如今我妈脸上没了笑容,我爸熬夜跑活,她竟然也漠不关心。

我这么好的一个家,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我突然又想起马海伯,他最近好像还是没有音信。

“爸,马海伯伯有消息吗?你没帮着报警?”

爸有一刻慌乱:“他一个大活人,我哪管得了。”

我觉得奇怪:“你俩不是挺好的朋友吗?”

爸又说:“他联系过我,说回老家了!”

听到这话,我顺口问了一句:“他老家在哪儿?”

“我怎么知道他老家在哪儿?他又没跟我说!”爸突然生气。

“十方,你有时间就该好好学习,为自己的前途多做打算,而不是把精力浪费在不相干的人和事上!”

爸这情绪跌宕起伏的,任我是个傻子也能看出不对劲来。

“马海伯也不算是个外人吧?问问怎么啦?”我继续试探。

爸冷笑:“他倒确实没把自己当外人!”

这句话就太有的捉摸了。

我因此思前想后,到半夜都睡不着。

起来找水喝时,我听见爸妈正在房间低声争吵。隔着门,隐约听得出爸很愤怒。

“我要杀了马海这个卑鄙小人!”他说这句话时,声音突然提高,所以我听得很清楚。

“你比他强在哪里?”我妈反问。

一刹那间,有个猜测掠过我的脑海。

我的天,妈该不是跟马海出轨了吧?

4

第二天,我悄悄跟踪了我妈,我想弄明白,她到底有没有做出对不起爸的事情。

跟踪她并不困难,她情绪恍惚,完全没注意身边的人和事。我也全副武装,裹得没鼻子没眼。

我妈去了车站,她用手机二维码检票入内,我却进不去。

于是我赶紧也去随便买张车票,才得以进站。可是就买票这么一小会功夫,耽搁了。

等我进站时,已经没了妈妈的影踪。一打听,刚刚发出的一班大巴车,是去省城的。而下一班车在20分钟后,我赶不上。

我当即叫了一辆出租车,火速往省城车站赶。

“师傅,您快点成吗?”我一路拼命催,把司机催火了,“限速一百二我都开满了,难道还能飞啊?”

说话间,我看到了前头的大巴车。这才松了口气,抹了把汗。

我往椅背上靠了靠,把自己隐蔽起来,默默去看大巴车窗边的妈妈。

妈妈在无声地流着泪。阳光下,她的脸上写满憔悴和伤痛。

我的心也抽痛起来,假如她真是约了马海见面,假如又真的被我当场撞破,将会是怎样的心情?

我跟踪而来,特意要把她放到不堪的位置,特意让她在儿子面前出丑。这样做真的可以吗?

我是她的亲儿子啊,我这样待她,到底是对还是错?

5

我在出站口附近等得焦虑,算算时间,大巴车应该也到了十多分钟了,可妈妈还是没走出站台。

我吓出一身冷汗。难道妈妈的目的地根本不是省城?莫非她改乘了其他车次,去了别的地方?

她别是要和马海……私奔了吧?她不要我和我爸了吗?

我实在是慌透了,我好怕就此失去妈妈。

胡思乱想间,我终于看到妈妈走出来,她脸色苍白,走路都是飘的。

看来应该是身体不大舒服,在车上又坐了一会。

突然,我眼角余光瞥到个熟悉身影,立刻下意识背转身。那个人是马海!

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妈妈果然是来和他见面。

“你脸色很差,去弄点热水喝?”马海在对我妈嘘寒问暖。

我捏紧了拳头预备发作,却听我妈说:“哪都不去,就在这里讲!”

马海点头:“好,你想讲什么?”

我妈红了眼眶:“老马,你就不能放过他吗?你已经折磨了他十多年,还不够?”

马海不答腔,递给我妈一个牛皮纸袋:“他不是要撕吗?可我还有!这个可以证明袁朋的身份,你真的不想看看吗?”

“不看了。”我妈摇头,“你的话我信。”

“既然相信,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我今天带了两万块来,我知道跟你要求的差很多。可是你,你……请高抬贵手吧。放过袁朋。”

“你居然反过来帮他?”马海掂了掂钞票,特别吃惊。

“也不完全是帮他,我更是为了十方。要是让孩子知道真相,他该多难过。”

马海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妈。

我听傻了,三个长辈,到底在玩什么?

马海又开口了,他冷笑:“我看你是早把十方的亲爸给忘了,不但不向十方揭穿袁朋,居然还要维护仇人,看来还是舍不得啊!”

我脑子嗡嗡直响。亲爸,仇人,拿钱也要保守住的秘密。我这是听到了些什么?

我妈的声音也冷下去:“我不会维护袁朋,也一定会跟他分开,这事不劳你费心。而且,既然你这么正义,为什么不早点把真相告诉我?你一肚子卑鄙心思,又是只什么好鸟?!”

马海脸色阴晴不定,转身要走,我妈追上去拉住他,两人当众拉扯起来。

“你拿了我的钱,却还没有答应我,从此保密!”我妈扯住马海不放,声音渐高,引来行人围观。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几步冲过去,把差点摔倒的妈妈扶住。

然后我抢过那个牛皮纸袋,打开,里头有一张照片的复印件。

照片是20年前,省城某医院心内科全体职工合影。在照片的左上角,用荧光笔圈出了一个人。

这人个子很高很清瘦,双眉浓黑,眼神带点忧愁样。

虽然他年轻,但我还是一眼就能认出,这是我爸。名单上也明明白白写着此人姓名,袁朋。

开了十多年小日杂店的爸爸,曾经是个医生。

我这20年的生命历程里,还不曾见过比这更加不真实的事。他明明是我身边最熟悉的人,如今怎会变得这样魔幻?

这后头,到底还隐藏着什么真相?

没想到,趁我心神不定,马海开溜了。

“伯伯你等一下!”我喊。

他的脚步缓了缓,叹口气朝我挥挥手:“我……你……你问你妈吧!”

说完他加快脚步走了,我想追,被我妈死死拽住。

“十方,以后少跟这个人有瓜葛……”妈的声音里甚至含了乞求。

6

我拿着照片跟爸妈摊了牌。

“有谁能跟我说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不语。

我狠狠心又问:“爸,我亲爸的死,跟你有关系是吗?”马海的话里话外,我反正听着就是这个意思。

随母亲改嫁,后爸对我有求必应,调查亲爹死因才知他在赎罪

爸脑门上青筋暴起:“你一定要问个明白,是吗?”

“我可以继续装糊涂下去吗?”

“我倒希望你能装个糊涂,但你从来就没有过,”爸疲惫地叹口气,“十方,我今天好累,明天吧,明天晚上去阿林饭店里,我们父子俩喝一杯,边喝边说,好不好?”

我同意了。到了第二天傍晚,我带着他喜欢的酒去了饭店,坐好等他。

夕阳一寸寸后撤,满地金黄色调暗下去,渐渐转为冷蓝,万家灯火掌起时,却仍然没有见到爸的身影。

烤红薯香得人头发昏,卖烧饼的小伙在高声吆喝,人来人往,金乌巷到了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分。我却渐渐觉得清冷,生出难以言喻的孤单。

终于,手机响了,是爸来电。

接通后,对面却是妈妈。

“十方……”她哑着嗓子说,“你爸走了……”

“走了是什么意思?”我脑袋一片空白。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快要让我失去理智。

妈叹息:“他留了一封信给你,你回家来吧。”光听这声音,我就能感觉到,我妈快要累坏了。那是如同跋涉千山万水,却仍无法抵达终点的累。

爸留下的信上,只写了几句话。

“十方,告别是人生常态,如果再有机会,我会和你好好说永别。对不起孩子,我欠你太多,没脸再让你叫我爸爸,咱们就此别过吧,忘了我。”

我泪眼模糊:“什么意思?我一个字都看不懂啊!”

妈却不哭:“他走了也好,走是对的。”

“爸这信看着像是会出事啊!”我眼泪直流。

“你是男孩子,别动不动就哭。”我妈说,“还有,无论袁朋怎么样,这都是最好的结果了,他生死由命,你不许去管他!”

这样决绝的话出自妈妈的口,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是爸啊,我们的亲人!

我不顾妈的阻拦,冲出门去找爸爸。以金乌巷为圆点,我找遍了几乎整个城市。

哪里都没有他的人影,月上柳梢,倦鸟归巢,我爸却不知道在哪里流浪。

他在这个城市并没有其他的亲朋好友,仔细想想,他来到这里,来到金乌巷,真的从头到尾都只是为了我和妈妈。

如今妈妈对他冷淡,我对他生疑,他也就失去了再停留的理由。

我找到深夜,双腿如同灌铅,狼狈地走在街头。找不到爸,一直都找不到。

这时有三五个年轻男孩骑着拉风摩托经过,他们停下对我吹口哨。

“大半夜的一个人啊?我们带你去找乐子?”

我懒得理他。男孩们哄笑起来:“模样长得不错,就是不大温顺!”

有个骑手干脆下车追到我身边,拉拉扯扯。

这是什么操蛋的人生?丢了爹已经够惨,我一个直男,好好走着路,居然要被男人调戏!

带着满腔愤懑,我对着那张脸就是一拳头。

7

我在医院被找到时,已经裹成木乃伊模样。

“我求你去好好上学行不行?”妈哭了。

“我求求你,告诉我行不行?”我也濒临崩溃。

妈心疼地看着我,终于长叹一声。

明白我绝不会放弃追寻真相之后,妈终于把当年的事跟我一一道来。

我三岁时,亲爸去省城办事,在一辆夜间公交车上突发心梗,送到医院时已经不治。

后来袁朋来到金乌巷开店,跟我妈慢慢熟悉,然后对我们母子百般照顾。

我妈一个人带着我并不容易,有了袁朋在身边,日子好过许多。几年之后,两人走到一块。

结婚这么多年太平安稳,我也健康长大,直到马海登门,我妈觉出了不安。

虽然袁朋总讲马海是好兄弟,但一个人在好兄弟面前,绝不该像我爸那样寡言沉寂。

我妈怀疑很久,到了他们打架那天,马海才终于把真相和盘托出。

“十七年前,你爸突发心梗的那辆公交车,司机就是马海。”我妈缓缓说。“你爸发病前,正和袁朋发生争吵。起因是,袁朋欠下你爸两万块钱。”

我亲爸曾在袁朋他们科室看过病,帮着挡过一次医闹,后来他俩成为朋友。

本来医生当得好好的,偏偏袁朋迷上股票,深陷其中。工资也不够偿债时,他开始找各种借口向我亲爸借钱,一次两次,累积到了两万块。

其实以他们的关系,真没到能借钱这一步,我亲爸也知道,袁朋肯定借遍了身边的人,走投无路才来找他。

他也是心太软,不知怎么的,就被袁朋套住了。

那个年代的两万元不是小数目,我亲爸最后总算下定决心,特地到省城去找袁朋,想要跟他把钱讨回来。

找来找去,直到深夜,才在酒吧将袁朋揪住。

公交车上,我亲爸十分恼火,讲话就不大好听。他逼着袁朋还钱,袁朋说没有,他又逼着他签了借条。

在约定还款期限时,两人剧烈争吵,我亲爸突然心脏病发作倒地。

袁朋赶紧出手急救,可他没试几下,就停住了。

静悄悄的车厢里,除了司机就只有他们两个。他就那么沉默地看着我亲爸抽搐,再没做任何努力。

意外发生得太快,似乎也就是一小会的功夫,马海发现不妥,停车察看时,我亲爸已经停止了挣扎。

这时,袁朋飞快地从我亲爸手里,抽走了他刚签好的那张借条。

债主已经死去,借条也到手,两万元债务,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8

人性是复杂的,袁朋并没能做到无债一身轻。

他开始被负罪感折磨,开始恨自己的一时糊涂。

我亲爸也开始频繁出现在他梦里,不停拷问他的道德与良心,令他没法再面对自己医生的职业。

就在这时,马海也找上门来。

马海其实当时就起了疑心,后来越想越不对劲,请内行帮忙,从车载硬盘上拷贝了当时的影像。

他又根据袁朋的下车地点,找去了医院。也是巧,心内科有面墙上,挂着巨幅的医生合影。

他把照片翻拍,拿着录像,开始试探着敲诈袁朋。

从此袁朋更是雪上加霜内外交困,情绪烦躁导致工作上严重失误,虽然所幸没出人命,但他认清现实,知道自己再也没法做医生了。

后来他就辞职了,带着一点积蓄来到金乌巷,开起日杂店。

直到现在,我妈才明白,当年的袁朋是赎罪来了。

两人婚后过了几年好日子,不料马海又找上门。

他此时因酗酒丢了工作,索性就在金乌巷租房住了下来。

他这人运气其实不怎么样,有一回拿着那个录像带,想请人做备份,结果那人技术不靠谱,不但没备份成,还把原版给洗没了。

所幸照片还在。照片就是一个线头,会牵出旧事,加上马海这个人证,袁朋还是有所忌惮的。

平时马海也出去干点活,可是稍有困顿,就来纠缠袁朋。

好在他似乎也懂敲诈分寸,讲究细水长流,要的并不多。袁朋又珍惜新家,珍惜我妈和我,只能一次次就范。

他怕我们知道真相后,就会离他而去。而这根本就是必然的。

直到他俩打架前几天,马海突然狮子大开口,管他要20万,袁朋忍无可忍,头一回拒绝他。

马海也不客气,立刻带着那照片的复印件来找我妈。

刚进门,复印件就被袁朋劈手一把抢去,撕个粉碎。可这一撕之下,更印证了他的心虚,印证了马海的话是真非假。

袁朋没了退路,只能承认。

“他想赌一赌和我十多年的夫妻之情,却赌输了……”我妈苦笑,“我知道真相后,第一反应,就是刺了他一刀。”

我没想到,袁朋手臂上的伤,居然是我妈刺的。

十多年前爸爸的死,在妈妈心中是永远过不去的坎,陡然得知他的死因,我妈直接崩溃。

她毫不留情地刺出了一刀,粉碎了袁朋极力营造的一切。

不过,袁朋也并非全盘皆输。因为妈虽然态度决绝,但在我面前,却是一直替他隐瞒的。

这就成了他最后的筹码,他看到了希望。

于是他再次退让,和马海做了最后约定。价钱折半,一次性给10万,来换马海永远从我们生活里消失。

马海可能急等钱用,最终也同意了。

但这么多钱,一时半会要去哪里找?日杂店那点收入,只够我们三口开支,并没有多少积蓄。

于是袁朋只能选择熬鹰一样熬自己。他白天开店,夜里开网约车,一天只睡几个小时。

他应该是想着有那么一天,马海终于不再纠缠,妈妈也最终原谅他,并帮他对我保守秘密。

我则一直一无所知,傻乎乎地跟他父慈子孝一辈子。

这大概就是他今生最大的期盼了,然而他的期盼落了空。

当我不肯放弃心中疑惑,最终撞破我妈和马海见面后,袁朋的世界彻底崩塌。

我是个从来不肯“装糊涂”的孩子,我甚至看到了他的过去,并且听到了最关键的信息:那个被圈起来的医生是仇人,正等着被揭穿。

所以无论他怎么努力,他的真面目都注定掩盖不住。

9

说完往事,妈妈一直在颤抖,她问:“十方,我居然这么糊涂,嫁给一个仇人,你怪不怪我?我还想着帮他对你隐瞒下去,你恨不恨我?”

我把妈妈揽进怀里,她是那么瘦小无助。

“我怎么可能恨你,你只是担心我受不了。你也别恨自己,一切都是袁朋设下的局。”

这人太可恨,他凭什么害死我爸之后,又打着赎罪的幌子介入我们的生活?

欠债的那个人是他。结果我爸长眠,他却抹去债务,还把我爸的妻儿变成自己的妻儿,在这金乌巷享半生市井烟火。

末了发现事情败露,立刻逃之夭夭,总之那陈年旧债,提都不提一个字。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是他让我和我妈陷入尴尬的情感里,让我们对自己的仇人心生眷念。都是他的错。

还有那两万块,那是我爸深夜也要去索还的债,他甚至为此付出生命,做儿子的一定要帮他讨回来。

那么年轻的我爸爸,深夜去向袁朋要债,他怎么会想到,自己走上的是条不归路呢?

临走之前,他该有多么绝望,又有多么恨!

“我得找到他,让他还债!”我一拳砸到墙上,把手砸出血迹。

妈急了:“我说这么多,就是希望你忘掉这个混蛋,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你怎么还是要找他呢?”

我知道妈是为我好,不许我再继续纠缠,可我做不到。

我去了爸的坟地,向他许诺,袁朋只要一天不死,我就势必将他找到,让他亲自过来偿债。

撕毁的欠条要让他补来,连本带利的那笔钱,也要他亲自跪着奉上。

有时候我也会想,袁朋不会真的死了吧?还有那再也没有消息的马海。

回头看,过去的我是多么可笑啊,竟然视两个卑鄙之徒为父为长。

可午夜梦回,那亲切的两张脸还是会出现,我还是会开心地迎上去。

这种令我自己痛恨的情感,就像是时光给我打下的烙印,我摆脱不得,只能在梦醒后暗暗痛恨自己。

妈妈应该也是一样吧,她真的是越来越寡言少语了。

大年三十的晚上,我给妈妈做了一桌蹩脚的菜,又特地陪她去了城外放烟花。可我看得出来,妈妈一直在强颜欢笑。

我还想继续努力逗妈妈高兴时,手机嗡嗡振动,我躲进房里接听,然后不动声色地挂断。

“谁啊?”妈妈问我。

“高中同学,今晚搞个跨年活动,我去一下就回!”

我撒了谎。

其实我是加入了本地的寻亲群,在里头发布了找袁朋的消息。

穷尽所有可能,我就是要把他给揪出来。

刚才这个电话,即是有人联络我,说在街边看到一个流浪汉,五官体形都很像他。

到了地方,我毫不意外地发现,那个流浪汉并不是袁朋。

这样的经历,于我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也无所谓失望不失望。

但我还是给流浪汉留下了食物和水,还有一些钱。大过年的,但愿我能带给他有限的温暖。

突然我想,如果袁朋也在流浪,他是否也能遇到一点善意?

可随即我又想,他不配。

10

回到家,妈见我进门,有一刻怔忡。

“新年快乐,妈妈。”我抱抱她。

妈摸摸我的头,给我递上一个红包。这是每年惯例,跨年钟声敲响后,我会收到压岁钱。

往年都是袁朋干这事,他那红包总是老早就准备好了,以至于红包壳子都磨了边。

“十方啊,祝你健康长大!”

“十方,要学习进步哦!”

“十方,祝来年高考顺利!”

“十方,什么时候带个女朋友回家?”

一年年的,他总是这样笑嘻嘻地跟我说。

无缘无故的,我鼻子一酸。

“妈,祝我们以后好好的。”

袁朋不在,该我说新年祝辞了。

“我好像,看到袁朋了。”我妈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我无奈极了:“妈,刚才咱家的车是我开的,不是袁朋,他早就走了。”

妈眼神闪了闪,慢慢点头:“我知道,但是我确实感觉看到了他。”妈妈拉开窗帘,“他就站在那里,对这里看着。”

袁朋今天在金乌巷?

“过年了,也许他想回来看看。”妈不喜不怒地看向我,我揣摩不透她的情绪。

但不管怎样,我决定还是下楼去查看。这些日子,我找他可找得太苦了!他居然还敢来!

我立时怒火攻心,到了楼下,便看这金乌巷哪哪都像藏着袁朋。

可到处找了一圈,又什么都没找到。

就在这时,我感到身后有些异样,就像那种被窥探的感觉。迅速地回过身,我冲着那个方向就扑。

果然是袁朋。他从红薯炉子后跌出来想逃,我冲上去时也摔了一跤,干脆抓住他的脚踝。

可袁朋还是挣脱我跑掉了。

“袁朋你给我出来!”我对着空巷子大吼,引发了路边一辆电动车的报警器,它立刻呜呜啦啦地叫起来。

有人打开了窗户:“吵啥么吵啥么?年都过了,赶紧睡觉吧!”

11

袁朋在正月过后的一天,主动出现了。

那天烟酒店的房东来闹事,说我家已经两年没缴房租。我妈平时不经手这些事,不免慌了手脚。

房东这时提出让我妈还钱,八万块,一个月内还清,否则就必须搬走。

我妈只好回家,翻箱倒柜寻找房租收据。袁朋每年都会定期缴房租这事,她还是知道的。

我接到消息赶回家时,房子已经被我妈翻了个底朝天。

“十方,咱们的店要开不下去了。”她坐在一堆乱七八糟里跟我说。

袁朋走后,妈妈一人开着店,辛苦不足为外人道,可那毕竟是我们生活的来源,衣食住行都得从里头刨,有店在,起码心中踏实。

“妈,没事的,没有店还有我。”我安慰她。

“不行!哪能不明不白背债?我再找一遍!”妈突然打起精神,又一头扎进物件堆里猛找。

东西满天飞,我妈真是毫无条理。

正当我要帮忙一起找时,敞开的门被敲响了,有人说话。

“所有的重要单据,我都放在书柜里,那本假书,打开是个盒子。”

我和我妈齐齐转过头,视线投向门边的袁朋。他正手足无措地站在那。

许是因为我们没往外赶他,袁朋眼里闪出期冀的光。

我一眼看过去,他立刻勾起嘴角想对我笑:“十方……”

我妈突然箭步上前,给了他一记耳光。

“你是故意的对吧?藏的地方这么刁钻,走的时候也不交待,就是为了让我们离不开你,对不对?告诉你,你打错了算盘!”

就这么一句话,我妈含着泪,喊了个撕心裂肺。

“不是,真的不是……我就是不放心,过来看看!”

“我们的事不必你管!”妈推他一把。

我说:“妈,您拿着收据去找房东,我和他有些话要说。”

我妈思忖一会,点点头。

妈走后,袁朋问我:“十方,你真的有话要跟我说吗?”听语气,他还挺期待的。

“到地方你就知道了!”我对上他的眼睛,冷冷地说。

袁朋被我带到了我爸墓前。他一直讨好般微微上扬的嘴角,至此彻底垂下。

“你跪下!”我对他嚷。

找不见他的这些日子里,我曾经预演过一万遍要碾压他的尊严,并且赌他不会反抗。

果然,他默默地跪下了。

“你还钱!连本带利,把那两万块还给我爸!”

袁朋全身一震,刹那间既震惊又悲愤。然后他低声而坚决地答:“我还过了!”

我大吼:“你再说一遍?”

他仰起头对上我愤怒的视线:“我见死不救,其罪难赎,这我明白。可是十方,你怎么能再和我讨债?这些年我所有的付出,难道连两万块都不值吗?”

“不值!不值!”我一通乱吼,“你去问问老天,问问良心,再去问问警察,问问法官,看你的狗屁付出值不值一块钱!”

袁朋红着眼睛笑:“好,好……”

他说完想要起身,被我一脚踹下去。他还想起来,我又是一脚。

他再次起身,眸子里是彻骨的痛楚。可我视而不见。

“不值!一分都不值!你做的事,半分钱都不值。所以你永远都欠着我爸两万块!”

我神志混乱地继续嚷,再次抬起一脚,把他给踹趴下。

12

袁朋被我打伤了。

我脑子清醒过来时,他已经鼻青脸肿瘫在地上,地面有许多血迹,他灰白的头发上又是泥又是血。

“你为啥不还手?”我问。

他努力撑起上半身,疼得倒吸凉气。

“为啥不还手?”我又大声问。

他奋力站起来,一瘸一拐:“你打我也是应该的。打死我更好!”

我看着他,突然泄了气,一时间既觉得很解恨,又有些说不出的空虚。

我算是为我爸报了仇吗?可看到他这个样子,我为什么一点报仇的快感都没有?

我甚至还有些慌乱。打也打了,接下来我要怎么办?

最关键的是,我怎么发现自己并不再那样痛恨袁朋了?

他出现在我面前时,其实我的气就消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我打得他满地打滚之后,仿佛也消散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以后要怎么面对我枉死的爸爸?

我就这样心慌意乱地在墓前站了许久,袁朋静静地看着我,也不开腔。

许久之后,他说话了:“走吧,去店里,你妈一个人恐怕应付不了房东。”

我哑口无言,不知如何走出这强行被打破的尴尬。

“咱们……你家那店,是有二房东的,一直以来,房租都是按期交给二房东,但今天来的这个是房东。”袁朋又说。

“所以说,你是在担心二房东把钱吞了?”这下我是真急了。

“对,越想越不对劲,赶紧开车。”袁朋看我一眼,“先干正事吧。”

我又被气着了:“你欠我爸的债不算正事吗?你到底……你到底……”

“那你把我打成这样,能值多少?”他也怒了,在头上抹了一手心的血怼到我面前。

“十方,我宝贝了你十多年啊!”

这我没法和他吵,因为我自己也没能想明白,我和他十多年的父子情到底算怎么回事。

到了店里,袁朋的模样着实吓到了在场的人。

房东说:“这这这……”

袁朋说:“我们当初盘店,你是知情的,并没提出异议。后来我们也有按期交租,收条你都看见了,还吵什么吵?”

房东说:“我都两年没收到钱了,你们的租金交哪里去了?”

袁朋爆发了:“你两年没收到钱你来这里找麻烦?这是看到我不在,觉得一个女人好欺负?”

他抢过两张收据,砸到房东脸上:“人难做屎难吃,找个懂法的问问总不难吧?老子有没有这两张纸,这事你都找不着老子。我们他妈的不欠你半分钱!”

房东还想说话,我赶紧拉开他:“叔叔,你真找不着我们。你该找的是那个欠揍的二房东!”

我要是不拉,我怕袁朋把他打死。袁朋现在的样子,莫说动手打人了,我看他直接想吃人。

房东大概和我有同样感觉,最后虽然怒气未消,还是骂骂咧咧地走了。

“他要再来闹事,你也别怕,直接报警。收据很重要,可千万别弄丢了。”袁朋见人走远,跟我妈说。“以后,我就真的不来了。”

声音很低,说不出的凄凉。

我的一顿暴揍,看来是真的伤了他的心。

我妈别过脸不看他,只说了两个字:“多谢!”

袁朋又枯坐了一会,艰难起身,拖着腿向外挪。

我看看我妈,小声说:“我把他给打了……”我妈还是不吭声。

“我想去送送他,这个样子,给邻居见了说不清楚。”我又说。

妈妈点点头,终于长叹一声:“十方,我是我,你是你。你那时候才三岁,什么都不懂。所以,别太为难了自己。”

13

袁朋并没拒绝我送他。

他如今住在城中村一个半地下室里,有门无锁,家里还有一条灰色的小奶狗。

我把人送到后转身就走,也没废话。一啄一饮皆前尘,我和他只当从未认识过。

然而几天过去,我却越来越焦虑。

他要是受了内伤怎么办?他要是再死了呢?

那我就成了杀人犯了,我跟自己说。

突然有些后悔,当时就该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也好过现在心里不踏实。

纠结到最后,我再也忍不了了,找个假期,直奔袁朋的小破家。

看到我,他的话很冷:“这么喜欢回来?你这大学也可以别上了,回金乌巷开店吧。”

“伤……好些了吗?”我边问边放下一包东西,塑料袋里头,除了伤药,还有一套衣服跟些吃的。

他斜我一眼,懒得说话。

我也来了气,不打算再自讨没趣。

没死就好,我就不必做杀人犯了。这样想着,我闷头走远,却突然又原地站住。

我这个猪脑袋,刚才买东西的时候拿手机付款,付完就直接丢那个塑料袋里了。

没办法只好往回走,走到袁朋门前时,听到他在里头笑着说话。

“新衣服你没有吧?我有!十方给我买的!”

我心中升起异样,悄悄透过门缝看进去。半扇窗子透进的微光里,他穿着我买的新外套,正得意地转圈。

在他面前,坐着那只灰色的小奶狗,偏着头听他说话。

“十方买的哦!”袁朋把衣服抚平整,又认真地强调。

胸口像是被什么击中,我疼得几乎要喘不上来气。顷刻间,往日种种涌到眼前。

我慢而轻地退后,见袁朋并没留意到,赶紧撒开腿一气疯跑。

我跑过车流人海,跑过林荫道,跑过熙攘大街,最后跑进金乌巷,才停了下来。

非得这样跑法,我才丢得开那些记忆。

即便这样跑法,记忆喧嚣,还是余音袅袅。

我最终没有去取回手机,然而第二天,它还是以快递形式,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自此,袁朋没再出现过,我也没有再去看过他。至于妈妈,她更是对他绝口不提。

日杂店还是继续开,房租方面,房东起诉了二房东。

但是房东和我家也结下了梁子,这也就意味着,明年春天房租到期时,我们的店就要搬出金乌巷了。

14

转眼间夏天来了,我放暑假。

假期里我找了份兼职做,教小朋友画画。画室在新城区一栋全新的大楼里,窗明几净的,环境特别好。

这儿别的不多,就培训班最多,每天有许多小朋友过来,学十八般武艺。

七月的一天,我去上课时,发现大楼前一团乱。人们奔跑尖叫,还有小孩在哭。

“赶紧跑!”一个同事拉着我往楼里躲,“有个疯子在路上舞刀!”

说话间,有人在鬼喊鬼叫:“袁朋!给我滚出来!你再不出来,我就真的砍人啦!”

我呆住了,没听错的话,那好像是马海的声音。

马海怎么会疯了?他又干嘛跑到这里来找袁朋?还是用这种可怕的方式。

我下意识朝声音的方向走去,很快,我看到了马海。他瘦得没了人样,手里正拿两把菜刀在挥。

“马海叔!”我喊。他看向我,菜刀停在半空中,眼神有几秒茫然。他似乎不认得我了。

“袁朋再不出来给我钱,我就去杀小孩子!”他嘴里叽叽咕咕,拿刀四处乱指,其实哪里还有人敢靠近。

“你不会的,你不是最喜欢小孩子吗?”

马海又愣了愣,想了半天点头:“我怪喜欢金乌巷的十方,七八岁,穿条牛仔背带裤,一本正经插个兜。”

是了,他一直待我是好的。

据说他第一次来金乌巷时,丢了钱包,是我好心把他给带回日杂店,想给他弄点东西吃。

然后得来全不费功夫,他把袁朋给揪住了。

袁朋被他堵得没处可逃时,一定恨不得要揍上我十顿吧?

马海后来就很喜欢我,在勒索袁朋的同时,顺便逗逗我,也算他的怪异版“天伦之乐”。

可他现在不认识我了。

然而我总觉得他会想起我。所以我慢慢地走过去,打算把他的刀给拿过来。

大楼里全是孩子,万一有搞不清楚状况冲出来的,那就完了。

我犯了个大错误。对往事那点可笑的怀想,差点害死我。

马海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此刻他更加已经失去理智。

我一步一步走近,马海专注地看着我,终于他像是想起什么:“哦~~”

我心中一松,他要是能想起我,事情就好办了。

马海哦完一声后,突然笑了,随即擎起手中菜刀,毫无征兆地对我砍来。

我一时反应不及,只能勉强躲避。

“你想抢我的刀?你想杀掉我对不对?!狗娘养的狗东西!”他一边咒骂一边不断砍向我。

即便他脚步不稳,我又远比他年轻,可刚才的措手不及让我一直踉跄,他手里又毕竟拿了两把刀。

一刀不行再来一刀,我眼看着要避不过。

就在这时,有个人从角落里窜出来,朝着马海就扑过去,他俩大喊大叫地打成一团,看得我眼花缭乱。

可我还是看出来了,那人是袁朋。

我在这时的第一反应是,他们又打架了,他们又动刀了,这日子要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念头一闪而过,我赶紧过去帮忙。

有几个强壮的路人也伸出了援手,马海力气大得邪门,我们大家合力,才把菜刀从他枯瘦的手里抢出。

15

袁朋浑身都是伤,肋骨也断了几根,医院嘱咐住院。

他算是为了救我才受这一遭罪,我没法不管他。

我们之间的事,本就是个理还乱,恨也罢仇也好,都等他治完了伤再说吧。

我给他办妥手续,向他问明白了事情经过。

原来马海得了绝症,需要钱治病,这才一反常态,十万二十万地狮子大开口。

后来我已经知道真相,他失去砝码,却仍然纠缠袁朋。因为他俩约定的最后十万,是有欠条的。

这两人你追我躲地闹了许久,其间马海不停酗酒,神智渐渐不大清楚。

出事那天,马海喝了酒来找袁朋,袁朋在大楼前差点被他堵住,只能躲起来。

谁知道马海找不着他,竟从破包里拿出两把菜刀,一通乱舞引起骚乱。

我找过去时,马海应该是酒劲上头了,所以不认得我,见我抢他的刀就开始反抗。

好在他烂醉,刀没准头,我和袁朋又还算灵活,这才没被他乱刀砍死。

“你怎么会在大楼那里?”我问袁朋。

他立刻答:“住得近,正巧路过……”

言之凿凿,却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心头软了一软。

他其实是去看我的,他想我,他一直在关注我,这我都明白。

但我没办法回应他,只能保持沉默。

安排好袁朋,我没敢和妈说起这事。一来怕她担心我,二来怕她怪我又和袁朋纠缠不清。

这点袁朋也知道,所以从来不提起妈妈。

我给袁朋送了几天饭,他很惊喜,吃得盆干碗净。

“对了,我不在的时候,麻烦你去帮我喂一下灰灰!”他吃完了,还跟我提要求。我没好气地应了,每天一次去帮他喂狗。

就这样,我俩的相处模式渐渐有些古怪。互相不理不睬,可每天不见上一面,又觉得不大踏实。

有时候我想,咱俩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往下过吧。有些话不说也罢,说也没法说得清。

等他的伤好透,咱们就桥归桥路归路好了。

袁朋隔三岔五地常问我,加上这一回,他所做的事到底值不值两万块。

我绝不改口:“不值,无论你做什么,都不值。”

他眼睛里暗含的期待就会陡然淡下去,不声不响地坐上好久。

我也不去管他,咬定他再努力也不值两万块,这是我在和他的关系里,为自己设置的最后底线。

也是我对我爸最后的交待。

如果我说他值,那当年死在深夜讨债路上的爸爸,就太可怜了。

几天之后,袁朋再次离开。

他给我发了短信,说江湖不见,还让我一定要帮他照顾灰灰。

我又好笑又好气,心里却老是觉得,他还在四周潜伏,总有一天,还会像以前那样突然出现。

我没想到的是,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他再没踏进过金乌巷,也从此没有在这个城市出现过。

16

尾声。

袁朋走后,我并没有试着去找他。

用妈的话来讲,他走得好,走就对了。

袁朋也应该是明白的,我们之间,永远不可能再心无芥蒂地相处,有些好日子和好时光,逝去不可追。

后来,袁朋去自首了。

去之前,他给我打电话说,到底有没有罪,罪有多大,这个问题困了他半辈子,如今交给法律来裁决,他也终于可以松口气。

我妈听到这个消息,哭了一整天,擦干眼泪后,她跟我说,一段孽缘走到这里,也算有个善终。

马海在不久后死去。

之后,我们也搬离了金乌巷。

还有另外一件事。

在袁朋走的当天,我去了他的出租屋接小狗灰灰。袁朋还给它买了个崭新的狗窝,我一并带回来。

接回来一洗,灰灰原来是条雪白的小狗,我给它另取了个名字叫白白。

很快,我就在白白的窝里,内垫下头,找到一个信封。信封里有一张银行卡,还有一张字条。

字条上这样写着。

“十方,这次咱们就永别了。谢谢你这些天照顾我,知道你还是在意我的,我很欣慰,死而瞑目。

银行卡里有两万多块钱,是我连本带利还给你爸的,密码你猜。我给你一个月时间,找得到这张卡,钱你拿去,你要是找不到这张卡,一个月后我把钱转走。

另外,十方,我还是怎么都想不通,我对你们十多年的感情,为什么会连两万块都不值?”

他还在为这事愤愤不平,实在叫人哭笑不得。

我把字条拿给妈妈看,她深深叹了口气。

“人世间有些债,是永远还不清的,他这样的人,又哪里会懂?他要是懂,又怎么会有今天?”(原标题:《人间债:金乌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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