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雪山飞狐》这部小说，之前只看过一遍，同《白马啸西风》、《鸳鸯刀》一样，是金书中读得最少的。

之所以会如此，自是因为少年时觉得读起来不是很有趣，可读性不高。

（这里所谓的可读性，仅指在我读来是不是有趣，亦即金庸先生所说的好看或不好看，而非值得不值得读或能不能读）

不过与《白》、《鸳》有所不同，当年以《飞》、《雪》改编的电视剧热播了许多，偶尔也会看上几集，因而对书中的主角人物，至少还算是耳熟能详。但对于书中的情节，却已经相当模糊了。

所记得的，只是几个零散的片刻。胡一刀高睡榻上酣声如雷，胡夫人将来犯之敌都给打发了，将敌人的兵刃收缴起来，挂得有如风铃一般，这一段印象最深。此外还有两处：胡一刀在与苗人凤的比斗中，受伤中毒而死；胡斐与苗人凤大战，那一刀劈还是不劈。

这一次重读，倒很像是看了一本未曾读过的小说。

二

《雪山飞狐》于1959年2月9日至6月18日在《新晚报》上连载，写作时间基本上是在这个时间段内。《射雕英雄传》于1959年5月19日在《香港商报》连载结束，《神雕侠侣》于同年5月20日开始在《明报》连载。

由此也能看出，金庸先生写作《雪山飞狐》时，并未花太大心思，当时他的主要精力是在创办《明报》及构思《神雕侠侣》。后记中金庸先生提到，修订时十之六七的句子都重新写了，这也就比较好理解。

《雪山飞狐》篇幅不长，全文大约十万字（这个数字是查来的，似乎不可靠），虽按出版概念可算作长篇（大于8万字），但放在武侠小说里，窃以为只是一个比较长的中篇。或许正是因为篇幅不长，修改起来就比较容易。

这部作品架构严谨，情节排布缜密，若论文学价值，在一众金书中名列前茅。书中的时间跨度只有一天，小说的第一主角却是已经死了二十七年的胡一刀，通过不同的人讲述当年发生的事，逐步还原了二十七年前胡、苗二人大战前后的真相，构思极为精巧。

但作为一部武侠小说，该作的有趣程度在金书中却进不了前十（纯个人意见）。书中的打斗场景比《书》要高明许多，却及不上《射》，金氏武学在这部小说中并没有多少发挥的余地。

书中最后胡苗大战，采用了开放式的结局。这种写法很文艺，却很不武侠。有人很喜欢，也有人很不喜欢。

三

书中对胡一刀夫妇的塑造，可算得相当成功。虽然是活在别人口中的“故人”，性格却很鲜明，有血有肉。

苗人凤这个人物形象，则要逊胡氏夫妇一等。在苗大侠的身上，能看到《射》中黄药师和柯镇恶两个人的影子。

苗人凤的所作所为，称得上“大侠”二字。但相较于真正的高人智者，却还差着层次。虽有心化解两家百年宿怨，行事上却未见其诚。

于胡一刀、苗人凤二人看来，似乎武功的高下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两人斗了几天，已是肝胆想照，也曾整夜长谈，对于独家绝技丝毫不保留。然而对于该化解的事情，却一点都没有谈，以至让田归农这个小人钻了空子。此节实在有损二人的形象。

及至后来苗人凤见女儿衣衫不整地与胡斐共处帐内，便即怒不可遏，要杀胡斐而后快。可见此人的情商确实不怎么高，智商也算不得一流。其妻被田归农拐跑，似乎也就不足为奇了。

对阎基（宝树）、曹云奇、田青文、田归农等一众配角的塑造，也算得比较成功。宝藏中众人疯狂抢夺，又有田、苗二家的长辈死于洞中之事，对人性的贪婪之丑恶的描绘，有很大的警示意味。

四

胡苗田范四家，原为李自成的护卫。十五部金书中，李自成多次登场，对于这个历史人物，金庸先生还是相当在意的。

有位姚老先生，生平写过一部大作名为《李自成》，其动笔之初是在1957年，并且写了三十年，与金庸先生的创作时间相近。1982年有部风靡全国的武打电影《少林寺》，其中也涉及到李自成的事迹。在那个时代，李自成想必是个大ip。

历史人物因其所处的时代和环境，哪怕真是个大英雄，也必然有其局限性和阴暗面。后人对历史人物解读，也会因时代的不同、资料的完善而有所不同。

在我读书的年代，李自成作为农民起义军领袖，大抵是被歌颂的。许多文学和影视作品也是以此为基调，李闯大体上是个正面人物。到了21世纪，随着更多的解读出现，李自成的形象渐渐走向了负面。不管李自成当年是怎么死的，总之是一个死了许多年的人，他的言行自然不会再有什么改变，对他评价的不同，只是后人的视角和态度不同。

（对于太平天国等历史的解读，现今也与我读书的那个时代有所不同了）

五

什么样的小说能够得到比较长久的认同？我想应当是书写人性的。

柳青曾以极大的热情写作了一部《创业史》，对人民公社极尽赞美。然而并未过多少年，改革开放之后，整个社会的价值观甚至意识形态与他写作时都有所不同了。于是之就成了柳青老师的悲哀。现今会去读《创业史》的人，尤其是年青人，已经相当相当少了。除了对那段风云激荡的历史有兴趣的人，会看这部书的人，似乎也不太多。

在《飞狐外传》中，李自成只是个影子，四大护卫的恩怨，可视为一个前置设定。不过在所有金书中，这是比较冷门的一部，或多或少还是受了些李闯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