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情介绍
你占了我家地,你这是违法的!学霸老爹喊。 我儿子也是为全村人着想。村爸老爹回击。 你儿子当个村干部,是公报私仇! 有本事,你儿子也当村干部,也公报私仇啊。 我儿子在上海大城市,比你家那个山炮有能耐得多。 好,他能耐大是不,有种,你让他回来把路铲了。 你等着,我让他立刻回来。 好,我等着,你要是搬不倒我儿子,你就是龟孙。 你等着!
01
上面这段骂战,就发生在七月的一个早晨。
两个老爹,是我们村的刘邦和项羽。因为一段路,便陈兵在楚河汉界,互相攻伐。
每个村似乎都有一对这样著名的冤家:他们在村里都很有名望,但却互相不服而各自暗夜磨刀。“既生瑜,何生亮”,这是双方内心最愤怒的感慨。
两个老爹各有一子,一个是我们村的“村爸”,一个是我们村的“学霸”。
本来两家是世交,村爸和学霸是发小。成人后却变成了一虎一龙,一个属于丛林,一个属于青云。虎啸龙吟相闻,却老死不相往来。
02
村爸,是村委会主任。“村爸”,这个称号是我给起的。因为他天生就是当爹的料。他人高马大,走起路来呼呼带风,阔大的下巴像铲车一般前伸,似乎永远奔赴在粉身碎骨的路上。
当静止时,若有人从身后喊他,他身板儿不动,极缓慢地向后侧过头去,决不看他人正脸,只用斜光盯人家的膝盖处。无论别人说什么,他都认为不值得一提。回答永远是一个反问句:这也算事儿?
我曾经斗胆喊过他,我说:村爸,你媳妇儿正和别人干那事儿呢。他依然缓慢回头,斜眼盯着我的膝盖,说:这也算事儿?然后就把"自己"开走了。
他有个很响亮的乳名,大亮缸。人如其名,黑亮如缸。豹头环眼,燕颌虎须。平日里在庄里晃荡,爱拿个包浆曲棍,见那里不顺眼,便敲敲打打。
在骨子里他认为他是全村人的爹,就是他爷站在他面前,他也敢摸摸老人的头,然后说:小鬼,你是个乖孩子!
我之所以没叫他“村霸”,是因为他不坏。
他既像楚霸王又似愚公。这些年,他带领全村的“儿孙”,开荒种树,绣月描红。把巴掌大的山村整的美如幻境。游客、画家、书法家,诗人纷至沓来,农家院的蘑菇包便起来了,散布在开满黄花的山野间。
白天组织车马,在夜里,他就会去巡山。握着曲棍挨个敲蘑菇包,用以警惕火烛和祛除污秽。他这招很凑效,那些私通的男女听到敲击声会误以为警察夜查,几乎顾不得穿衣服,抱着细软像两只振翅的雪白野鸭子,嘎嘎嘎地就逃走了。
这时,他就会把丢下的吃食拿去“投喂”他那叫“半吨”的老婆吃。以至于老婆的名字不断更改,一吨、五吨、十吨,最后我给起个名字,一锤定音:很多吨。
久而久之,农家院就黄了,老婆没吃的了,开始骂他。
他会反击,说:很多吨,你瞅你那熊样,黑不溜秋的,你是墨染的货,看人家城里女人,那都是从雪堆里钻出来的。媳妇反驳,你查夜其实就是为了偷看白鸭子!他就骂:呸,还很多吨,早晚我把你整成“二两”。
他最尊敬的是书法家,从来不敲书法家的蘑菇包。因为我们村的北山有一块崖壁,凿刻着四个大字“影壁横峰”。有史料可考,那是康熙当年的御笔。
他苦苦哀求过很多书法家,给他写几个字,然后也凿刻到那崖壁上去,字不多,一共就三个:大亮缸!
03
村爸是村里一虎,学霸是一龙。
对这个一龙,我知之甚少,因为他十岁那年就转到县城读书了。
龙都是难见的,但是他小时候的一件事,到现在都还在为方圆百里的人们称颂。
小时候,这家伙就聪慧过人,他说他能猜出每个人的头发有多少根。别人不信,他就说,我说个数,然后你去数,保证一根不差。这当然没有人数。时间长了,流言成真,他便被奉为神通。
村爸他爹不信邪,要揭穿他。真的就剃光了头,闭门数头发。在数头发的这几天,学霸就一直在他家门口玩耍。终于,在把头发数了三分之一后,”村爸“爹的视网膜脱落了。
村爸爹急忙去就医。一推开大门,学霸正拿着一管儿眼药水,已在门口恭候多时。他卖了应急的眼药水,然后买了一堆冰棍儿,还给了发小村爸一根。
在以后,对他的见识,都是在电视上。经常看见他随着很高级的访问团出访欧洲。
“村爸”和学霸两家的邻里裂痕大约就始于那片被骗走的视网膜。
04
变,是永远的真理。世界正以黄河奔涌的速度向前。黄河九曲,每时每刻都改变着河道的宽度,泥沙起伏。人,更是在变。道德和信仰的巨轮,在漩涡旋转,似乎方向全无。
我们村在燕山山脉的深处,襟内蒙而带辽宁,靠燕山而望渤海,虽无飞阁流丹之美,但也是个山雄水碧之地。物华天宝,历来民风淳朴。
如今,在这十五年里,故乡黄花仍灿,旧颜却难觅。山乡的巨变,像一个前清的裹脚老太太突然在干瘪的乳峰上纹了青龙白虎。寻根的眸光,需拿放大镜才能辨识母体上的原始本色。
05
就像开篇的论战一样,这本是件很小的事儿。
起因是村村通拓路。按规定路应该是六米宽,村爸把路建成了八米宽。其中总长约20米的一段恰好占用了学霸家一米宽的田地,共20平米。如果建六米宽是占用不了那块地的。
村爸偏偏要建八米宽,路宽了,村民当然高兴。学霸家当然不高兴。当时征求学霸家的意见,他是不同意的。村民们来沟通,他考虑涉及到全村人,碍于面子,同意了。
村里答应按照占用地的亩数,按玉米的市价,每年给一些补偿。
路建成了,学霸家却没有拿到补偿,不是村里不给,是村里没钱。在这过程中,学霸家听到风言风语,六米改八米,是村爸故意为之,就是为了挫他的锐气,报视网膜的仇怨。
学霸家怒了!
06
相逢一笑泯恩仇,不是双方大度,是积怨不深。
一段路,一虎,一龙,一场龙虎斗是在所难免了。
看别人打架,历来是国人的一大爱好。尽管孔子告诫:非礼勿视。
孔子的话我是一句不听的,我天天盼着他们打起来。
我怀疑,我就是一小人。
不用怀疑,我就是。
07
大战在毫无征兆的状况下打响了!
镇里来了个女书记。召开了全体村民大会,会上痛斥村爸工作不得力。她从包公断案讲到寇准上书,足足讲了三个小时。让村爸发言,村爸在众目睽睽下,只说了一句话:这也算事儿?说完,又把自己开走了。
第二波攻击是一张法院传票。开庭那天,上演了十里长街送村爸的好戏。法院判决:责令铲除路面,费用由村委会出。
学霸爹便组织人拆除路面,全村竟无一人来帮忙。学霸爹脸上就挂不住了,卧床不起。村里人竟也无一人探望。
08
学霸归来!
把老爹送进医院并陪护。
他的归来,让我第一次觉得女人真的是好看的动物,那是学霸的城里媳妇。女人谈不上美,但俨然是从仕女图上飘落下来的,薄嘴唇,有微微的雀斑。关键是她的腿,像发光的雪白竹笋,直溜溜的直插路面。
他住进村子第二天,十个婆娘有八个脸上有被自己爷们儿抽打过的痕迹。尤其那个“半吨”,两腮凸鼓如球,鼻子和嘴被双球挤压着,以至于她呼吸都得用手把两腮拨拉开才能透口气。别的女人都自行惭秽,唯独她不服,她弄了个超长的白裤子,踩着高跷在村里晃荡。
村爸盯着自己媳妇,人生第一次发出慨叹:这一堆一块儿的,还真是个事。
09
学霸父子回来后,没有铲平那条路。
父子二人在6米宽处沿着路的走向画了一条红线,在自己田地那侧的水泥路面上,写上了三个响当当的红字:大亮缸!
学霸宴请了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者、贤者,就带着他那“会发光的竹笋”回上海了。
我不知道这场战争中是村爸赢了还是学霸赢了?但我知道战争的伟力,确实是在民众中。我不知道精英是主流还是大众是主流,但知道有些时候,大众可能是灌溉的溪流,也可能变成洪水猛兽。
张作霖说的话很对:江湖是啥?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那条红线依然亮在老家的天光下,村爸没办法铲除,因为超边的的路面属于学霸家的,任何人无权干涉。从画线那天起,村民们就都规规矩矩走在红线里,无一人越界。
我曾问学霸老爹,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学霸老爹回答我:我也不知道,你问问我儿子去。
—end—
作者:成头有话说。一个看电视剧都会哭的七尺大男儿。在平台老实码字,只想在日月轮换的须臾间,握一握朋友们的手。让彼此感受一下正义和悲喜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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